週日中午,人還在新竹出差,和霄裡溪工作隊的隊員邊聊天邊用午餐,C忽然走過來宣佈台北轉述的消息—蘇花高起死回生。語畢,驚呼四起。想起選前大家在Twitter上樂觀地討論,蘇花高應該就此打住;但我狗嘴吐不出象牙說:「等著看,馬根本壓不住地方派系,蘇花高藍綠都要,肯定捲土重來。」


一語成讖。原本打算做完霄裡溪專題後寫蘇花高,時間並不那麼壓迫,但劉兆玄片面宣佈的速度讓人措手不及。我該稱讚他果然是練功的人嗎?週日聽到消息時沒有發作,吃完東西閃到一邊看雲、逗弄小孩,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但空氣卻充滿雨的味道。


晚上坐高鐵回台北,得知環保團體週一要抗議、樂生週二早上抗議、收到環保署寄來的一週會議行程—週一下午西濱、週三霄裡溪、週四六輕…滿滿的行程,象徵的是政府思維從未改變。


週一行政院前反蘇花高團體抗議,臨時動員人不夠多,媒體倒是大陣仗,除了跑環保的,政院的大概也都到齊。看反對團體人少,電子媒體不斷問:「怎麼那麼少,我們人都比你們多」、「你們要人多才有代表性吧」…嗯,這還是個人頭社會。


去年一整年跑蘇花高,在政治氣氛極敏感的情況下,政院也至少會做做樣子,派人出來接陳情書。但週一那天,第一次沒人願意接,而且是在前一天就告訴反對團體沒人要接,更扯的是,政院大門拉上,直到陳情結束,門才拉開,只留不被接受的陳情書在門口孤單地躺著。


我忍不住在Twitter開罵—


非常不想寫稿。覺得很疲憊。更多是憤怒。憤怒還珍貴嗎?為什麼心裡充滿為什麼?今天蘇花高明天樂生松菸後天霄裡溪週四六輕噢都發局似乎要把關渡平原大破壞,學者都找好等著背書;還有農委會的貓熊金絲猴珊瑚礁。政客怎麼不去死好了!


中午進環保署等著聽下午西濱的專案小組,以為早上的怒氣應該平靜一點可以寫稿了。但發現我不能。盯著電腦螢幕打不出字,然後淚就掉出來。一直到下午審西濱快速道路時都還沒法平靜,結果西濱審完,有條件通過。保育類的大杓鷸很快就要不保。看彰化環盟蔡嘉陽沉重的表情,很難過。在捷運上只剩自己一個人時忍不住又哭出來。忽然覺得憤怒有屁用?政客八風吹不動。


今天一早醒來,其實很不願意(或說不忍)到立院前再看樂生院民陳情。但我得去。一去,發現立院鐵門又是拉上的,髒話忍不住飆出,現在是戒嚴嗎?居然連陳情都不准了是不是?


陳情民眾繞行立院,跟著繞,邊訪問,得知政院兩面手法分化運動,要樂青不准抗議,否則法案不給過,要是樂青配合、法案還不過,衛生署的李舜基就要跟院民磕頭。磕頭有什麼用?現在到底在演哪齣戲?篤定要拆樂生,好,也罷,憑什麼連賠償金額都一再刪減?更何況,院民爭的是口氣,是國家誠懇的道歉!


陳情團體拿的牌子,是死去院民的名字和去世時辰。其中有一個人叫黃再輝。黃再輝,搬到新院區的院民,去年樂生情勢緊張時,一度和舊院區院民衝突、說新院區很好、甚至還曾到新聞局門口罵舊院區院民害他們新院區的被社會大眾歧視怒罵…


今天才知道,黃再輝竟死了一年了。和會長詳談,才知道黃再輝跳淡水河自殺,並且他尚有兩百萬存款。不是說新院區很好、很適合住「人」嗎?會長說,其實黃再輝不快樂,新院區不像舊院區能有深入的人際互動,長年受歧視、又無人在乎,人肯定會憂鬱的。


會長對我苦笑,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要他保重。回頭看見富子阿姨,想起去年九一一她跪下為學生為警察甚至為欲拆遷樂生者祈禱,又是一陣想哭。


跑完新聞,想到明天還有霄裡溪、後天有六輕,我唸著那段經文—我們行善,不可喪志,若不灰心,到了時候,就要收成…我喃喃唸著,可是愈唸愈感空虛。到了時候、到了時候…什麼時候才是時候?路開了山會復原嗎?大杓鷸走了會回來嗎?院民死了能復生嗎?


我不想對世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