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溝油事件尚未平息,新一波風暴疑似醞釀。今年一月,綠色和平發佈超市的農藥管理調查,六大超市中,全聯的管理不但最差,也不願提供農委會公告的劇毒農藥。有趣的是,全聯總裁徐重仁卻在出席「企業社會責任論壇」時指出,台灣有機食品認證過於鬆散,未來可能出現「有機風暴」,為了保障消費者權益,全聯已建立第三方食品安全檢驗技術研究中心作把關。

隨著徐重仁的發言,農委會透露有兩家檢驗單位驗證過的蔬果被發現有農藥而遭停權。除此之外,徐重仁主張,「只要是符合安全標準產生的食物,就是安心選擇。」巧的是,農委會繼續呼應,過於嚴格的農藥零檢出標準「傷害有機小農」,半年內將提出檢討。

值此同時,徐重仁正著手打造「農產銷售公益平台」。未來將收取管銷費用,讓小農在全聯的賣場陳列自家農產品,自訂產品價格、提供產銷履歷;而為避免天災造成農產品價格波動,全聯也規劃投入科技農業,預計明年將設立5800坪的無毒農場。

乍看之下,徐重仁或農委會的發言並沒有錯,但這些發言與其提出的解決方式,都抹除了結構性的根本問題。是以這一連串新聞引發對有機農業稍有關心的人的詫異與憤怒:有機農業是對資本主義的抵抗,在過去政府無心協助扭轉的情況下,資本逐漸滲透,如今,政府與資本齊而聯手,意欲完全毀滅抵抗的種苗。

有機一詞,蘊含的是尊重生命、崇法自然發展和有效率管理生命體等特質。換句話說,是希望透過含括這些宗旨的耕作方式,使人與環境平衡並能永續。而因工業發展荼毒農地過久,從慣行到有機耕作,需要過渡期,國外許多產品,容許「無農藥」或「減農藥」的標示,並透過政策支持,逐步輔導慣行轉向全然有機。

但台灣的有機農業推廣,卻缺乏考慮有機農業的相關配套,註定將一路崎嶇與邁向失敗。原因之一,我們從未見到台灣農地有可能倖免於工業的污染與剝奪。二、可耕地小,田與田距離近,除非集體推動有機耕作,否則不免有被污染的疑慮。三、農委會規定:「凡經過轉型期(短期作 2 年、長期作 3 年)未使用農藥、化肥的土地,同時經過驗證機構驗證所種植出來的作物,才叫做有機產品。」但轉型期間,作物不上不下,認證費用又高, 加以流通體系上,又缺乏國外的過渡標識,都使農民容易放棄,間接導致有機農業的成長極慢(二十年來,面積只從千分之一增加到千分之七)。而此定義造成最嚴重的問題,是鞏定消費者認為「不用農藥,不用化肥」才是有機。

目前,台灣政府根本無力一手把關有機認證,認證任務幾乎全部外包,可以想像,未來農委會對有機檢討後,企業只要擁有「公正第三方驗證」的招牌,極可能全權掌握食品安全的詮釋權。

當國家將把關責任讓渡給企業,永續概念難以翻轉,而這也將進一步促使消費者追求全然「無毒」、「純有機」的「無塵室狀態的食物」。這樣的結構因素,最終將導向極端強調硬體科學的植物工廠現身。

根據聯合國估計,2050年人類需要額外開發10億公頃的可耕地,才可免於糧食短缺的問題,科技農場的出現,某程度是為了因應糧荒問題而出現。然而,台灣的糧食自給率不足,源於開放市場而壓抑雜糧種植,而非腹地或環境不適耕作,基本上並不需要植物工廠。此外,植物工廠需要大資本,為了回收,便需要一定規模才能設廠,換言之,植物工廠仍是集約的變形,未來勢必走向農企業,壓抑小農生存。

事實上,國發會已明確指出,植物工廠的利多,除了可在颱風季節採逆勢操作方式,提供全年生產非季節性作物來創造獲利,更應利用國內種原優勢,以及位於東南亞的轉運樞紐地利之便,搶進大陸,東南亞與中東國家市場;同時以具半導體等高科技技術,來加速並改善生產流程。由此可見,科技農場一旦蓬勃發展,將加速台灣農村的消失。

值得注意的是,科技農場的開發與半導體產業息息相關(LED照明),在電子產業沒落的趨勢下,不少廠房便借此轉型為科技農場。因此,國發會建議,因植物工廠投資成本高昂,能夠投入植物工廠之建置與經營者為現行之大企業,「尤其是有閒置電子廠房之企業。」

這樣的建議讓人心驚。畢竟,在中國,因有提高糧食自給的需要,中國政府鼓勵企業投資,凡投入者,每一百公頃的土地可有10%~15%的開發空間,吸引中國建設業者,變相開啟炒地皮風氣。在台灣雖然未有這樣的政策支持,但在光電產業沒落,台灣仍不願產業轉型、且持續開發,未來是否藉由食品安全、穩定糧況的理由,續以支持科學園區擴張而圈地炒作,未必是杞人憂天。

前幾周的阿原肥皂爭議,到現今的全聯事件,再再顯示,若我們將食品安全框限在「消費」的資本主義體系之下,我們將永遠成為自己的加害者。有機絕不能僅剩抹除人與環境永續平衡的單薄定義,有機農法,僅是永續農法的重要途徑,若我們不能反省,將永遠讓有資本的廠家,藉由消費者對「毒」的恐懼,阻斷小農與農地永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