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出門前，前一晚哈啾不斷的貓噴嚏少了，卻拉了肚子。急忙帶去返診，醫生說，或許是藥物影響的關係，先替貓換了藥，說有問題再複診。因這兩次的醫生皆非素日替貓看診的醫生，決定週一還要帶貓去看。
　
返家餵食、餵藥後出門試穿且修改伴娘服。傍晚返家，屋內無人，貓在門前等。見我開門，發出「喵～嗚」的拉長叫聲。貓叫和平常不一樣，不是索討，而是告知。檢查貓砂盆、水與食物，都正常，她吃，也喝，但依舊喵嗚不斷，有長有短，累喘喘的樣子，身體壓低走路，樣子異怪。一邊觀察，一邊做了各種瑣事，貓持續叫著，長則十分鐘，短則三分，因天譴影響昏倦，有一段，邊撫摸著貓累極睡去，但不久後再度因為她痛苦的貓叫醒來。聽她肚子，有咕嚕聲，替她按摩了幾下，看是餵藥時間，再度投藥，結果貓叫更現頻繁。
　
過一會，貓去尿尿。按例替貓砂屋噴了氣味清除劑，但兩三分後貓又想廁所，在貓砂盆內打轉，我打開手機錄影紀錄，只聽傳來噗嚕的聲音——她又腹瀉。一瀉千里，貓便沾上她的尾巴、屁股、身側，衝出貓砂盆時也沾了我身、我的書櫃，順道和海明威、童妮．摩里森與徐林克都打了招呼。我壓住焦躁的貓，替她潔身，打掃房間，而貓叫依然不停，愈見淒厲。
　
像找不到舒適的地方可以歇息，貓在地磚、木地板、我的電腦椅與床徘徊輾轉。一次她要躍上我床的時侯跌落了，後腳像是無力。後又看她上下床鋪幾次，確實虛弱。錄下貓走路的樣子和哀叫的聲音。整島嶼都在休假的午夜，無人的屋，我只能做這樣的事。後來還是按捺不住，傳了貓叫的影片。曼曼和凱西老師分別給建議，其中曼曼擔憂老貓腳無力，突然狂叫會不會是血栓？雖湯姆在另一視窗叫我不要嚇自己，但未曾想過的病名已如五雷轟頂。
　
決定撥電話給二十四小時的動物醫院，和醫生解釋狀況確認是否需要帶去急診，電話中貓再度狂叫。醫生聽見她的恐怖叫聲，說：「或許妳還是帶來看好了。」醫生的建議，瞬間將我拖回數年前毫無謀生能力卻養著一條老狗的時日。彼時狗腎衰竭，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樂死。顫抖毫無預警襲來，揉雜先前排除狀況時的諸多猶疑：貓平時走路就這樣跛嗎？這跛與她年少時的腿斷與年老及體胖的狀況有何差異？問自己，卻發現無法精確描述。每次貓有大狀況總在我遠離家多天後，不離家是不行的，離家卻也是不可以的。
　
匆忙換衣，叫計程車，渡橋，民權東路上奔馳，全年無休的動物醫院裡已有一無法行走，躺在透明整理箱內喘息的黑狗。一對老夫婦嘆氣，我不忍看。貓候診時安靜無聲，醫生詳細記錄她的症狀。後決定由脖子抽血，快篩確認血栓的有無，另照Ｘ光確認感冒對肺的影響。血檢要等候半小時，冰冷的候診台上，貓的頭枕在我手下。期間動物醫院門鈴又響，一中年婦女聲音匆匆求救：「醫生請你救救我家小樂！」
　
醫生向我和貓解釋，小樂發生癲癇，口水直流，他先去處理。小樂在貓隔壁就診。婦女的聲音有哭。是人家養了一半送來的狗，年歲不知，一養六年。醫生的處置是打點滴，扎針時婦女輕叫，後喃喃說著社區中庭的流浪狗也怎麼了，絮絮叨叨，無論如何話尾卻又回來：「醫生請你救救我家小樂。」
　
貓要照Ｘ光，我退出診間。等候結果期間，和貓在空蕩的動物醫院裡獨自呆坐，婦女後也從診間退了出來。她坐在左斜方的椅子，滿臉疲倦。婦女在烘爐地土地公廟附近居住，平日在住屋空地種菜，小樂會陪著她，近來小樂已是第三次發生癲癇。「前兩次在白天，我一直很擔心牠半夜出狀況，這次就遇到。」她說中永和找不到急診醫生，輾轉才來到龍江路，這中間的延誤時間讓她擔心。說到一半，婦人的丈夫也從診間走出，她幾乎彈跳，以為怎麼。確認無事，她又對我說話。說人與動物相處久了就有情感，這一關怎樣也不知道怎麼度過。清晨她在田裡忙，一隻平日健康活潑的貓被撞了，「但我不敢靠過去。」人有限制，情感的，經濟的，貓旁有四人圍觀，婦人說她只求那四人裡有人去救。
　
我幾乎哭了出來：相遇不見得會有拯救。所有的所有，都剩祈求。
　
折騰後，貓的檢驗無事。醫生推測或許是藥物改變她的行為。說暫停藥再觀察。天將亮時，我們疑惑且虛弱地一起返家。返家貓又哀鳴，像十年前腿斷流浪的她剛被撿回的那晚。關於害怕，關於痛，關於龐大不安、無能溝通，人真正無計可施。唯能輕撫，唯有陪伴。
　
後來貓沉沉睡，而我望著窗。有陽光，但最後總是錯離了安眠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