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號晚間八點北京奧運開幕。一直到這一刻,才覺得能寫下一些「開始」的文字。果然十分中國。整場開幕,完全體現張藝謀後來這幾年拍電影擅用的藝術元素:運用鮮豔色彩這種非語言符號及龐大人數,製造出不可忽視的強壯意象。


而五環圖案在鳥巢閃耀,絕對是權力宣示的最高潮。對於了解北京奧運華麗一面之外的人或許相當不屑,但我卻覺得張藝謀確實「成功地」完成一場,中國當局要的表演秀


之後一位女娃兒毫不懼場地唱著歌,穿著中國各族傳統服飾的孩童微笑舉旗,啊,很和平啊,關於安保是否滴水不漏無法見證,於是拔尖的童音讓我起了雞皮疙瘩;並在
7.8公里北京奧運中軸浩蕩燃放煙火而家人讚歎著「真美啊」的時候,涼涼地說:「來猜猜排放多少二氧化碳、懸浮微粒吧。」


曾經採訪過一位深受我喜愛的建築師,姜樂靜。她在開幕前時於部落格寫下在看完《英雄》後寫下的《哀悼英雄》—

風風
強權化身鋼箭如雨般均勻落下
琴棋書畫無一倖免
臣子沒有臉孔如螻蟻隨波蠕動
官兵鋪陳畫面為至高無上的美學奮鬥


大風
英雄自古惜英雄多少豪情可以理解
竟然以天下為名
暴君原諒暴君


當看到姜樂靜寫下「以天下為名,暴君原諒暴君」時,立刻感到這是我和阿潑自五月開始整理成《看不見的北京》這本書的註腳。環保、迫遷、剝削勞動、良心犯等議題在奧運宣佈於北京舉辦迄今,並非沒有受到關注,當然相較於體育賽事較為邊緣化,而隨著北京奧運倒數更可看到台灣主流媒體隨著喜慶洋洋(於是開幕後奇摩首頁各報快訊、明天頭條也就不必意外),但所有資訊的呈現都是片斷的—讀者看到西方世界如何以人權、環保之名攻詰中國,而中國又是如何群起激奮。


遲遲未能寫下關於
《看不見的北京》的文字,其實是因為心虛。這個心虛的感覺自開始寫到結束到書出版到出版社開始行銷,一直如影隨形。和家中長輩聊起中國對修煉法輪功者進行活體摘除一事時,她們的反應經常是「真的有這種事嗎」、「西方媒體也會做假新聞,不能盡信吧」、「它就是集權國家,怎麼要求人權」…


是的,那些故事並不足以說服甚或改變一些什麼觀念,關於良心犯、遭迫遷者等人的遭遇,永遠都有足以支持對立面的世俗理由。世俗沒有不對—世俗或可是普世價值—只是當我連家人的疑問都無法撫平時,在敏感氛圍下,書的強力推銷總讓我擔憂它將成為另一個政治符號
/表演語言。


因為我並不完全了解中國。即便在序裡坦誠,這些整理潤飾僅是我暫時的結論,但畢竟是洋洋灑灑的篇章了,且在我立足的土地上,也發生類似甚至對我來說是更惡質的行為—因為台灣學會了美麗的包裝語言—話出口、文字被賦予意義,我們就信以為真以為它確實被實踐。


而那正是我所來不及觸及
/說清楚的視角。僅能隱晦地,稍稍指涉。


究竟該如何定義人權?環保該怎麼實踐?在語言符號的世界裡,當分類法產生社會需要的結果,那些分類法便被視為真理。但社會又是怎樣的概念?容不容許衝突價值重疊?當社會擴大為世界,分類又該怎麼被定義為「產生成為需要的結果」?


Ruth Herschberger
曾經這樣嘲諷地說:


猩猩發言道:「不管你們人類把東西叫什麼名字,我們還是照樣享受生活。…你們這些關在籠子裡的靈長類動物把東西叫了名字,以後就一生受它影響。你們看不清事情,因為你們在自己和現實的世界間,建立了一個語言的屏障。」


人類是如此經常將言辭當成唯一指南,而非藉言辭去幫助自己了解不被說出的事件面貌,並在此循環不斷鞏固原有的信念;人類聲稱理性卻不丟棄失敗的原有假設而持續實驗,這是混亂的存在原因。


因此,與其說
《看不見的北京》是意欲揭露什麼,不如說《看不見的北京》是一個長期邀請—去尋找這個國家手紋劃經的記憶,用我們的疑問,而非已知,去重新構築關於沒有爭吵的共同夢想。


延伸閱讀:
看不見的北京--不同世界,不同夢想
我的北京奧運觀:一個世界,不同夢想
一起看見看不見的北京
節氣大暑‧大爆走書單
為台灣奧運加油的必備良書
《看不見的北京》
從活著看人權
看不見的北京:不同世界 不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