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


持續煩躁。翻讀邱妙津已經不哭反而平靜不已。R勸我別再讀,「那樣的平靜才可怕」。有些扉頁被摺了起來,不是因為被觸動,而是緬憶—字裡行間是二十歲的我,巧合,是嗎?因此有時竟然笑了。


太多關於愛的場景把自己切得細碎(噢是否是愛還需要確認),透過暗夜失眠逼仄出針線,再讓時間慢慢縫補—究竟是什麼影響著內在那個我信仰唯有如此建構解構才能成為「我」?


曾對M說「你值得,不論未來在我生命中你是什麼角色」。闊別後依舊如此肯定當初的一眼瞬間及持續未來幾年的相處—做出選擇是因為看見M隱藏在身體裡的那名男孩。但終究選擇離開,最終原因在於他無法接受他想像之外的我:有缺口有不平有硬塊必須時而冷淡時而熱情那樣切割重組的我—而他仍肯定地說:我愛妳。


他不懂並憤怒。簡直殘忍,他哭吼著。而我只能歉然,自嘲或許真如R每回見我開放包容後的支離破碎所說的—妳以為妳是聖母瑪麗亞嗎?


他的指責總讓我想起拉斯馮提爾。


看完《厄夜變奏曲》歸納出的旨趣是「傲慢」。妮可基嫚飾演的落難女子與劇中主角湯姆進行的道德較量,讓人不禁想起米蘭昆德拉老愛說的猶太諺語—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笑!


但如何與世界沉默和平共處?F說我老抽絲剝繭檢視人性,嚴苛劃下界線並以此評量自己與他人;銳利追問我所關注的與我的關係,「那讓人無所遁逃」;但她也質疑為何一旦我感受到對方願意對話那些硬塊的存在,我便毫無遮掩?


「人跟人的關係最後靠意義而不是靠情緒。」無可言喻為何對世界如此缺乏安全感,以至於必須親自走踏以確認—即便傷痕累累,也要知道誰能接受這樣剖白,重覆且充滿號哭的過程,並停留著,不動,而非只看見我為了追求這項結果因而給予的包容手段。他們喜悅尋找到能傾倒且靜止的樹洞,卻遺忘施肥甚至澆水。


因此他們總說聽不懂我的絮語與跳躍的迴路還有追問—以沉默掩飾忽略/謊言/不專/無能/懶惰/未曾交集。於是明白為何必須重新嘔吐:「被了解」的愛欲必須放棄,只有自己和自己對話,方不踐踏他人的自由。


不要輕易來找我,我沒辦法不去感應你並接受你—邱妙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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