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警戒
原本打算下一次的節目(也就是今晚要播的)要做東發條例,但考慮到東發條例的問題太複雜,加上過年前觀音工業區亂排廢水被開罰,被罰的榮工公司卻不服提出行政訴訟,而環保署敗訴,於是換了這個題目先做。在訪問期間,忽然有一個感覺,過年的時候會去桃園沿海海岸,應該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因為過年前,阿梅就說:這題目應該做一下!但沒有實際去看過海岸就很沒fu,去了以後,才有想做的感覺。
在真正開始訪問前,找了柯導很久以前拍的《再見藻礁》來看,看完的第一個感覺是「有柯導好好噢!」因為裡面有十幾年前,桃園藻礁還算完整的空拍畫面。那是完全不同於彰化泥灘地的潮間帶,完整且幅員廣闊,空拍跟平面看到的感覺不一樣,多了壯大的震撼感,也因此,對現在已經幾乎了無生氣的桃園藻礁的命運,更感到可惜與失落。
於是決定,故事,就從藻礁開始。首先,我們找到了觀音居民,也是大崛溪文化協會、桃園荒野的成員潘忠政老師,他是新坡國小的退休老師,長期關心桃園工業污染的問題。打電話給他的時候,跟他說「我都沒有看到活藻礁耶」,他說因為我找錯地方了,他會帶我去看桃園最後一片僅存的藻礁。
桃園的藻礁海岸,大概從大園一路延伸到新屋、笨港一帶,我們和潘老師相約在近永安漁港的新屋海岸。和潘老師相約的那天下著雨,因為提早了半小時到,所以先自己在海岸亂走,結果意外地發現了錢鰻(因為沒看過,一開始非常沒有常識地說:海蛇耶!之後被糾正是鰻…)離開時,又看到了柳珊瑚。不過無論是錢鰻或是柳珊瑚,通通都是死掉的。
(原本把死掉的柳珊瑚跟錢鰻都揀走,本來希望可以做錢鰻的標本,但因為根本不會做,只好又讓牠回歸自然。回台北查資料才發現,含肉的標本一定得泡在福馬林裡面泡,幸好我沒有把牠揀回來…)
和潘老師相約的地方,是我們自行亂走再往北一點,介於大潭電廠和新屋海岸間的保生村。潘老師先帶領我們穿越一道防風林,邊走他邊感嘆:「這片防風林原本有40、50公尺,但因為工業區填海造陸、大潭電廠長長的堤防,突堤效應讓海岸退縮,防風林只剩短短的2、3公尺…」
穿過防風林,遠遠地看見沙灘上的藻礁,「活的!上面有綠色(的藻類)耶!」即便冬雨綿綿,還是很興奮地大叫,但要靠近藻礁,首先我們得走下海堤,那道海堤是由廢棄物和礫石及網線構成的,材料則是幾年前,中油當時要埋管線時,挖出來的土方。
我一邊困難地走下海堤,一邊抱怨:「到底為什麼要讓人跟海離得那麼遠?」潘老師說,走下去就知道了。一走到沙灘,看見被埋於沙中的碉堡,才知道突堤效應到底有多嚴重,這也是海堤非做不可的原因。
那天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逐漸在漲潮了,我問潘老師可以站在遠一點的藻礁上嗎?他很為難地說:「儘量不要,因為這片藻礁太珍貴了。」他細數著桃園臨海的工業區如何破壞桃園這片原本綿延26、27公里的海岸─大園工業區、觀音工業區、大潭電廠…這些工業區如何截斷海岸(全台西海岸的命運全都一樣)、藻礁如何因為突堤效應,漂砂改變而覆蓋藻礁讓它們無法呼吸、工業污水又曾經如何染紅海岸。
「而且後來我才知道,以前我帶小孩子(班上學生)去觀音海水浴場玩,但海水浴場,是被樹林溪和觀音溪夾擊的,樹林溪的水就一直排進去…」樹林溪是什麼樣的一條河呢?正是被環保署開罰的,觀音工業區廢水排放的承受水體。
●
在訪問潘老師之前,其實先拜託了環保署督察總隊,看看能否有稽查工業區的畫面,讓我們跟拍。環保署督察大隊的總隊長,也是之前的水保處長陳咸亨,向北區督察大隊確認最近一次要稽查的時間,於是在二月十一日,我們前往了中壢工業區。
如果沒有去過污水處理廠,應該一輩子都不會了解到污水處理的流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也因為粗淺地了解了污水處理的流程,當天在離開中壢工業區、前往觀音工業區污水排放口拍攝畫面時,才知道這些工業區到底有多可惡。
那天風很大,大到雨傘會開花。我和攝影C(我都叫他總編輯)不斷地聞到廢水讓人嘔吐的臭味,看著白色泡沫像放置過久稍微硬化的咖啡奶泡,被風不斷吹起,飄向我們的口與臉。廢水的顏色依然是紅的,顏色很深,想起了離開中壢工業區時,大隊長曾說:「有經驗的人,聞味道跟看顏色就知道有沒有處理。我們現在在污水處理廠這裡沒聞到什麼味道,代表處理得不錯。」那那天的觀音工業區,到底處理得如何呢?
有沒有超過放流水標準,或許還是要精密的檢驗才知道。但所謂突襲的稽查制度,到底能不能夠抓到這些工業區的把柄?
就在我們拍攝了一會,觀音工業區污水處理廠的兩位員工走了出來,問我們在拍什麼、是學生嗎?他們說看到我們在拍攝所以來問問。不久後污水處理廠的副廠長也坐著車出來,並表達不願意接受採訪。總編輯說,沒事沒事,拍一下外面的畫面而已,等一下可以去污水廠拍一下嗎?副廠長說沒問題你拍你拍,結果等我們一到污水處理廠門口,人家就關門放狗了(真的有放狗噢,兩隻小黑。)我們怎麼被發現的啊?原來工業區內,到處都設置了監視器。
●
到底工業區廢水難以管理的問題是什麼,在這裡就不多談(因為要大家去看節目XD,晚上十點十三台),但我更在意的其實是在《海的寂靜》那一篇所提到的─對一切「已經被破壞的自然」毫不在意或放棄的想法。
由於拍攝期間一直不斷遇到寒流和大雨,所以來回了幾次補拍畫面,其中一次,就到觀音海水浴場。車子拐彎進到海水浴場附近時,雖然還有柱子標明這裡是海水浴場,但也有警告標示說這裡的海域已經變得危險了;這裡,又因為鐵馬的風行,變成濱海遊憩區。
但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遊憩場所呢?只要有木棧道就好了嗎?再往海水浴場原本的硬體設施近一點,真的很想問「誰沒事要來這個鬼城啊!」破掉的門窗積滿厚重的沙土,原本的販賣部已經荒蕪;往海灘走,得先經過原本租借泳圈的地方,但如今已經被漂砂堆滿,成了超大的沙丘。這是因為南岸的海被築了堤防,堤岸的北方是堆積,這裡已經和十多年前,一般人輕易接近的海灣長得不一樣。
再往前走上沙灘,開始細數眼中所見的垃圾:類似中國娃娃的手機座、衣服、漂流木、死掉且腐爛中的河魨、動物的骨頭、瓶蓋、酒瓶、塑膠袋、泳圈、蛙鏡、各種大小的燈泡、死去的珊瑚礁和藻礁、建築用水泥管、泡麵的包裝、針筒…沒有任何活物。這片海灘上漁夫的工寮或以前的救生站裡頭,被積滿了沙土。而接近河流出海口的那片海灘的沙子,則呈現泥漿化。以前在桃園唸大學的S說:「那裡的海水根本是泥漿啊。」
●
從潘老師知道那裡充滿工業廢水,到垃圾佈滿沙灘的可怕景像,正是這些年來,大家都不願再看這片海一眼所累積的。
於是更清楚了,這個題目的意義。即便我們總認為末端管制很像屁,但末端管制還是重要的,如果我們尚且沒有能力,在初始就擋下污染來源,也不該放棄末端的管制。而管制方式必須要持續地、不斷地修改,而那又必須得將眼光放在已被破壞的所在,才有可能讓它至少,不會被遺棄─畢竟走在觀音海水浴場時,我不斷想起吳明益新書《複眼人》中所描繪的,垃圾島撞上台灣的景像,說真的不必等待有那樣的一天,其實我們現在的海岸,已經是差不多的景像了。
留言
整個觀音的海岸可以說除了大潭電廠以南到新屋溪口兩公里多的藻礁區以外,其餘都淪陷了。
觀音海水浴場其實已關閉多年,但是每次有新的鄉長上任,都會重申要善用這個可貴的資產,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現在的觀音海水浴場附近,夏天西南風起的時候,成為北台灣風帆活動的熱門景點,算是有點意外的變化吧!
石頭
..加油,祝福你們
http://blog.yam.com/joeli
1.空氣污染有一套設備叫 CEMS(Continuous Emission Monitoring Systems),可連續偵測空污的排放,廣泛用於火力發電廠、焚化爐、化工廠...等固定式空氣污染物排放源。
2.放流水的排放是否可針對特定污染物,進行類似CEMS的連續性偵測,以管制未達放流標準的偷排行為?(技術上可行,但不知是否有對應設備?至於要針對哪些特定污染物偵測,也是問題。)
本人其實就是任職於工業區污水處理廠(不是版大所提之工業區)
yulurng大所提的部分
環保署目前有個車載式連續監測、採樣及數據網路化的計畫已經實施兩年了,整體的概念就如同空氣品質監測所使用的空品車一般,而去年所修正之檢測申報管理辦法中也有增列對於工業區污水處理廠的加強連續監測設施的設置條文,希望可以提供做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