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S,

我終於開始讀了《其後》,緩緩地。懷著不忍卒睹的情緒,一頁頁吞下字句。不過是「活動中心」,糾葛的起始而已,但當「再一次發現所謂意志的軟弱與堅強之別,實在主觀而難以相較;一方面承擔著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經歷,但另方面卻可能因為小事而頓挫無依,情緒窘迫,無可控制要去做理智知其不可之事,甚至以嗑藥以死求其解脫」這樣的句子撞進眼眸,便怔然地不停淚流。

流淚是好的。總有人這樣說。但流淚已經失去療癒的效果。有時候竟是懷著些許憎恨憎恨有著柔和善良之心,怎麼能夠。

一次深夜,我們擠挨在房裡,紅酒不斷。妳說,到日本的時候只寫了一張明信片。收件人是我,「因為除了妳,不曉得還有誰可以理解。」

我笑了笑。隨後向妳提起卡夫卡。一篇札記裡頭的大蟲與我,變形之種種。燭黃的燈光映在妳的左臉,妳是否抽著涼菸已經忘了,但木房間裡湮起迷霧,「妳讓我起雞皮疙瘩。」妳說。

我又笑了。彼時讀完我札記的文學系教授,也用了同樣的字。雞皮疙瘩。

妳將哭,後壓抑著。喚妳躺來床上擁抱妳。問我為什麼還笑。一時無法回答。但是是的,我理解妳。在雪國時意欲逃離尖叫的妳。以及後來那封語意破碎的短訊的妳。

今天讀《其後》,忽然覺得可以回答妳的問題。

「DC開藥。我拿著藥盒子,沒辦法把膠膜戳破。」一把刀戳進眼裡。四川的那個涼夜,C對著不過剛認識的陌生人輕佻地提起我曾停擺的時日,不可置信。血從眼角汨汨流出。

我們完蛋了。

高原空氣稀薄。闇夜無雲。星芒太亮。把疑惑照得清白。逃。要逃去哪裡呢?

想起香格里拉草原上的那條河,河畔繁花盛開。黃綠白桃相映,華美的姿態。她們全都笑著,酣然暢快。我卻瞥見一隻垂吊在乾枝上的青蛙。形銷骨立。
                                                                                     
我知道和C完蛋了。

本性與極限。C不懂得。M也不懂得。所以S,我不願望了。


兩年前左右,Eagles來台。買不起搖滾區的票,只能坐在斜角高處。當他們唱起《Desperado》,很靜很緩地掉淚。可也笑著。

記得嗎,我們約定要流成一條河。

「來日相見,或許那時你能從我眼裡看到一種具體的想像力,那想像力觸及的點是我們可以活得不要如此容易看到生活之中悲觀望的那一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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