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日和
昨晚洗了澡,趴在床上,不一會就失去意識。直到近午夜的一通電話,靈魂才被喚醒。洗把臉,驅散一些渾沌,沒吃晚餐的胃咕嚕嚕,從冰箱取出果汁將就。儘管這樣的食物在白露過後的夜,顯得太涼。
靜悄悄的房間,卻有凌亂的桌,很是生活的寫照。望了它們一眼,實在提不起勁整理,決定放任資料堆疊。和貓咪玩了一會,想起那張M從美國寄來卻被外星人劫走的無緣藥膏卡片,便從書櫃抽出《湖濱散記》讀了起來。
約莫三點,倦意再度上湧,闔起書,抱著枕頭軟綿綿地昏厥。七點,陽光從窗外映進,再度甦醒卻捨不得起床。再賴一下下,一下下。雖然馬老師總說「賴床的人成不了大事」,但這是難得的假日,不管誰說什麼,就是要讓這一天從腐敗開始!
躺在床上的時候想,幸好買了張雙人床。雖然雙人床佔去三分之一的空間,但怎麼說都不想放棄倦懶的時候在上頭滾過來又滾過去的幸福感。翻滾的時候貓睨著我看,臉上寫滿「瞧不起」的字樣。我也睨著她,碎唸「妳倒好,一天到晚就是吃吃睡睡!沒有放棄在床上翻滾的權力,妳吃什麼啊!」貓認輸,躍上床用下巴摩擦我的臉,算是道歉,接著迴身下床,啃起她的飼料。
起身刷牙洗臉,素淨的臉蓋著過長的瀏海,決定吃完早午餐以後剪頭髮。接著緩慢騎車,往有河。
喜歡走越堤道,由八里經關渡大橋再往淡水。除了距離較近,也因為爬越五股往八里山坡的這段路視野開闊,可以清楚望見淡水河岸。每每騎經這裡都會停駐,想像過往盆地水溶溶的景象。但只站在這裡,不能往旁邊的巷道走往河岸,淡水河已經左右不分,只剩遠遠觀望才有壯闊。
果叔幾天前寫:「夏天尾巴露出來了,初秋像胎兒就要出世」。今天的陽光,彷彿這胎兒終於落地的嚎啕大哭。活力四射,只曬一下就想投降。到了淡水,街上依舊很鬧,匆匆從小巷鑽出,直抵有河,才鬆了一口氣。
來領書,積了好久。一共帶了十本:阮義忠《台北謠言》、《人與土地》、李維菁《老派約會之必然》、閻連科《711號園北京最後的最後紀念》、賴香吟《其後》、阿密娜達.索.法勒《乞丐的罷工》、孫維民的《日子》、郭松棻《奔跑的母親》,以及李維怡的《沉香》、《行路難》。
店裡人很多,隱匿讓出她的位置給我。本來推辭,但她說「機會難得」,也是,貓咪都在四周圍繞,於是點了阿餅的手工蛋糕和拿鐵,愜意地霸佔隱匿的位置讀書。
先讀李維怡,M推薦的作者。她的文字穩穩的。不躁進尖銳,也沒有華麗的炫技。哏埋得不深不淺,是企圖讓一般人發見並拉起線索跟著走的。比如《沉香》有主人翁阿斌和次要角色的一小段對話:
「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下村囉。」門口的叔叔說。
「下村?哪條村的下村?」
「上面那條村囉。」嬸嬸答嘴。
「我從來不知道村子還有分上下村呢。」
「哦,學校建那間新校舍時拆了啦,把村子砍開了,所以就分了上下囉。」
阿斌本想進屋探看,卻被叔叔拒絕。他說:「哥仔,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你還是快點回上面去吧。」
阿斌原是循香到了這座村落、遇見阿嬸。後來一次上學發現,阿嬸被學校欠了薪。畢竟見過面、有了情,阿斌便尋求工會以及學生會的協助。但工會說:「這案子太小」;看起來對勞工議題在行的學生會,則以「負責人情感遭挫」婉拒。
這裡便對應著小說開頭的情景, 輕盈地提醒知識分子的旁觀與疏離。
小說轉場帶進阿斌的姑婆,她是擅於製作沉香的佼佼者。李維怡接著以阿斌和姑婆隣人的對話拉出香港1920年的「海員大罷工」,接著讓姑婆逝世,讓阿斌循香尋根。
很緊湊的段落。既呼應如今香港的景況,也機靈地讓循香貫串整篇小說,不慍不火地提醒讀者,歷史的重複。
李維怡是帶著問號行進的作者,我很喜歡。
讀完《沉香》,摩挲河貓,心情也像牠們一樣呼嚕嚕了起來。和自己私奔,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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