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言
我喜歡畫面最初與最後的頭顱。那麼密集。看著,看著,但所有觀看都偏斜晃蕩,最初的運鏡就說了,人會暈眩,唯一清晰的恐怕只剩聲音,但聲音不是全貌,話語本身充滿瑕疵。
故事在瑕疵中行進。而能行進的動力是情感。樓一安在戲裡試圖掌握為何模糊,而不是真實與虛構,正義與暴力,是與非。
並非單指狹義的愛。關係充滿各種宰制,慾望很難完全滿足。所有的幸福都破碎,而有時為了掌握破碎的幸福,人得做出犧牲。母親要家暴的證據,蘇俊傑和父親天差地別,美玉妒忌卻對曉晨也有真實情誼。不可能不環環相扣,當關係開始,平衡就難以完成。許多惡都源自於愛,犧牲和主宰他人的意志總是同時現身。
於是看樓一安讓許瑋甯飾演的曉晨說藍鬍子的故事偷偷一笑,那是雪后之外我喜歡的另一部童話。鑰匙上不會抹除的血跡暗示兇殺終必有一清晰結局。但結局不會中止荒謬。因為模糊與混沌並不相同,偏偏現世裡,我們以為一切都能清晰。
樓一安特別指出,作品發想自萬華一宗兇殺舊案,回頭看管仁健的描述,啞然一笑。時間流過,閱聽方式沒有改變。媒介或許讓時空更為壓縮,但壓縮的動能始終來自裝了針孔的假眼睛。急切的敲打如法官的木槌,定音以後,卻還有更多我們永遠看不見的遺散。
比起上作《廢物》,樓一安說故事的技巧更為成熟。許多橋段埋下的伏筆(藍鬍子、針孔、定期清掃的墳),於結尾串回成圓。特別喜歡樓一安對地景的駕馭,和黃美清的美術相當益彰。廖敬堯的攝影大好,在陰鬱裡劃出明亮,在完整裡給出缺口。走出戲院覺得很好,樓一安穩穩地,不悖心,提取他總是注視的一隅,放大,卻無違朝商業更靠近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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