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近晚小瑞來訊,說《沒口之河》的評論明天會刊出,再貼連結給我。我說好。漱洗完續讀驚世媳婦的自傳,仍在猶豫明天是否去探她,一邊想著下午整理素材時寫下的關鍵字:家內性侵、父權、智能邊緣、六合彩與暴力⋯⋯隱然覺得有些頭緒與可能卻又模糊不清⋯⋯是亞歷塞維奇一次訪談時所說:「有一件事總是非常折磨我,那就是真相無法容納於同一種心聲與同一種想望之中。真相是種零碎的東西,它又多又雜,散佈在世界上。」



寫書評時小瑞問我談談非虛構。寫了,卻又彷彿覺得沒有寫。不是沒有生產字,而是許多思考似乎都和過去曾經寫下的無異。在大帳鍵入「文學」,跑出許多貼文,其中有兩則,一是時任印刻的編輯丁希望給未來文學的備忘錄,一是張鐵志仍在新活水時,討論非虛構的邀稿。回頭看,寫作好像推進,卻也停在那裡、沒有完全離開,因為新的困惑還沒有襲來。


並不只是我。一次轉貼黃碧雲,她也提及類似的困擾——「我最近也深深細視我自己與他人的冷漠,非常恐怖。不是說,破滅了,變得冷漠。而是因為破滅而看清楚冷漠。」她從前曾經以為寫的過程會有答案,結果有過一段好長時間沒有出書。最後,只有接受沒有答案才寫得下去。「人的痛苦與人的殘酷都是無邊盡的。文學的工作其中一樣,是要把這些剷出來。 」
從質疑為什麼寫到長期的冷漠不語,如今接受,沒有答案。「人之所以成為個人,恰恰是因為他失去了對於真理的確信以及其他人的一致共識。」但要這樣出入與辯證,再惡狠狠地剷出並非易事。「存在的詩意」,斯特恩說,「它處在離題之中。它在無法計算的事物之中。它在因果關係的另一邊。」在虛實難辨的碎片裡,也有這樣的可能嗎?


形式並不是技巧,至少不是我的認知。形式是完成的一部分。每起事件都有自己的聲音,寫在如留聲機唱盤的槽溝底;寫作者是探針,轉譯訊號為文字使其傳播。
後來黃碧雲有了那部拼貼的非虛構小說《盧麒之死》。突破了,卻也是我讀得最為艱困的一本,因為讀時像夢囈,語言獨特,也指歷史,盧麒可以是近來香港抗中的諸多少年,或盧麒就是香港,但在我眼前,預計要被書寫的這個女人,可能是台灣或至少部分的縮影嗎?

人好難。寫深一個人比寫串連的事件難。要信人,卻也要不信人。無盡的自問與猶疑,顯然不會因為舊曆年將來臨而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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