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等你死後才能完整書寫你。你的一生,聽說的、經歷過的,存在眼底、心裡,成為虛浮又實在的全部。如長久握筆而生於手上的繭,分不清楚壞死與存活的界線何在。


從門口望進,你的背影,總是背影,又或木然地平躺向著被煙薰黃的天花板。你和天花板的距離明明很遠,但從這扇門看你,卻經常以為你嵌在天花板裡:一隻手往下無力蕩著,那雙木然的眼依舊失焦飄移,張嘴的你,口水緩緩向下滴落。一滴、兩滴…一分、一秒…一年、一百年…我就站在門外,看著你,直至你再也沒有動靜。


然後我會哭。無聲、瘋狂、顫抖地。但電視的藥物廣告往往在這時猛然地嘲笑我、反駁我。於是不堪的一半的我靜靜走開,留下被撕扯的一半,嗅著你周圍寂然不甘的氣味,如隔夜的尿騷。


我不確定希不希望你就此死去。畢竟當你鼻息靜止的瞬間,根本無從斷定糾葛會否就此消散。聽說的那些,究竟是非存有或實在,都只靠聽說與說者的淚水、咆哮佐證;你因而消失應有的述說位置,但我記得你為我唱過歌。


我為你質疑過那些憎恨你的,但她們卻指控我越界。於是想唱出記憶中的歌謠,又驚慌發現只能哼出曲調。那一刻明白,自己不再是伏在你懷中嬌憨笑著的娃娃。於是我必須等你死後才能書寫你,還有屬於我們,都不遺忘的歌。